古昊愣了一下，分明是一个小孩子，古昊却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股不属于孩童世界的、深入骨髓的寂寥感。

“除了你大哥外，你还记得家里有哪些人？”古昊转换话题，状似随意问。

“爹娘？不，是爸妈。”

“诶……”古昊笑了笑，“你学新词还挺快的。”

“昨晚，看了一个时辰的手机，对这个时代的事物都有了一定的了解。”古诚解释。

“哪来的手机？陆北的？”

“嗯，应该是陆大哥的。”古诚说完话，大概是实在饿得不行，便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炸鸡翅吃了一口，这下没有皱眉，而是直接给咽了下去。

看来鸡翅这东西，哪个时代都不过时。古昊如是想。

拿着桌上的可乐继续喝着，古昊看向人越来越多、喧闹人声中充斥着小孩笑声的餐厅，一时有些感慨，这地方虽然吵闹，但这气氛……偶尔来一次，还不错。

傍晚，在外转悠了一天的古昊带着一身清爽、黑色顺毛短发的古诚，在学校门前等着陆北下班。来得有点早，离陆北说的下班时间点还差一点，古昊琢磨着要不要去给古诚买个冰激凌打发下时间，问古诚喜欢什么口味时，古诚却是一脸纯真的茫然。

“哦，差点忘记了，你应该不太懂什么叫口味。”古昊一副秒懂的模样，“那你在这先等我一下，我去给你买个原味。”

“原味是甜的么？”

“……冰激凌都是甜的，怎么，你喜欢吃比较甜的？很正常，小孩子都喜欢吃。”

古诚一脸正经：“那我应该不是小孩子。”

“……哈？”

“我大哥曾说过，甜食吃多会影响心智。”

“啥？”古昊停下准备离开的动作，满是嫌弃，“你大哥还说了什么？”

“我不记得了……”

又来了又来了，古昊头疼扶额，都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，动不动就是一副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悲戚感，一提起那传说中的大哥就这样，可偏偏自己一直提，又总说不记得，看上去又似乎真是不记得的样子。

小孩子，真是难懂。

“陆大哥来了。”

古昊抬眼看去，在此时没什么人的学校门口，只见身材修长的陆北身穿一身灰白色衬衣、黑色长裤，正脚步稳健地，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。

“陆老师，我总算要解放了，你今天可要请我吃饭，带了一天孩子，累死了。”陆北刚走近，古昊便快步上前，装可怜诉起苦来。

陆北没有理会古昊状似撒娇的言语，而是第一时间看向一直站在一旁乖巧状的古诚，稍显意外。

“怎么样这样看来是不是可爱多了？”眼见陆北的表情，古昊忙见风转舵。

“很可爱。”看着古诚，陆北笑了笑，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即视感。

一时间，陆北自觉有些奇怪，他怎么会有这种感到欣慰的心情？而且古诚的模样，之前一身破旧古装长发没怎么发现，现在换成现代装扮，陆北却察觉到了一种熟悉感，仿佛是在哪里见过这个长相……

“你在看什么？”

眼见陆北看着古诚一动未动，古昊忍不住多嘴问。

“没事。”

可能是他想多了吧，陆北自嘲轻笑一声：“走吧，一天辛苦了，请你吃饭。”

说是请吃饭，但陆北却是带着一大一小去超市买菜，古昊活了22年，超市去了无数回，但买菜还是头一次。

“莴笋吃吗？”推着购物车，陆北一边看各类蔬菜肉食，偶尔还拿起来挑一挑，一边随口问古昊，而古诚则是一路都跟着购物车走，视线却到处晃悠，充满新奇。

“吃……吧。”古昊自己都不是很确定地回答。

“那行，回去做个炖莴笋。”陆北说着话，挑了两条看上去新鲜度不错的莴笋放进购物篮里，继而走到对面摆放着辣椒的区域，“辣椒呢？能吃多辣？”

“中辣？”古昊想了想后又道，“少一点辣应该也没关系，我不挑。”

“好，我再去看看肉类。”

古昊就这样如同古诚一个八岁小孩样，一路乖巧地跟着陆北逛完超市里的蔬菜肉食区，而后又去买了几个碗和饮料，这才付款，三人提着大包小包打车回去。

一路上，古昊都还是有些不敢置信，陆北这是在为他做饭？专门为他做的饭？这不是在做梦吧？

脑中胡思乱想，内心的幸福感却是油然而生，在小区前下了车，古昊先一步把大部分的重物都提起，让提着小袋的陆北牵着古诚先往前面走，而自己跟在后面，虽然双手都是满满的重量，但看着前面夕阳下的陆北和古诚，美丽得像是一幅画，古昊有了想永远过这样生活的想法，无比美好而满足。

小区内公园边的小道，是陆北回所住的那栋楼必经之路，今天的公园里还是没什么人，可能是前几天那事还没彻底解决吧，陆北想着，脚步不停继续朝前走，此时，一路上都很乖巧状的古诚突然停住了脚步。

“怎么了？”陆北问。

“这里……”古诚抬眼看向四周，最后把视线锁定在了陆北公寓楼的前面一大楼上，皱起眉头，“那里，有邪气。”

“啥？”古昊快步两步上前，看向古诚视线所指的大楼，那不就是一栋普通住宅楼吗？“你说邪气？”古昊好笑，这孩子不会是逛了一天逛傻了吧。

“邪气？”古昊不为所意，陆北却陡然认真起来，“哪方面的邪气？”

“恶灵。”

“欸，”古昊无语，“你不会是在说你自己吧？”

“你能看到？”陆北问。

“我能感觉得到。”

“感觉得到？你能感觉得到是什么意思？”陆北不解，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存在直觉。

“陆老师，他就是随便瞎说的，你别当真。”古昊打着哈哈打算带着陆北一起无视古诚，“走吧，说好要给我做饭吃的，天都要黑了。”

“好。”

大概也是知道，对着古诚是不可能什么都能问出来的，陆北便放弃了这事，继续向前方所住的大楼走去，而落在最后的古诚，脚步暂缓，抬头看向另外那栋笼罩在阴影下的大楼，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。

“你们先坐一会，我去准备晚饭。”

陆北一进屋，便扔下一句话，拿着晚饭要用到的食材进了厨房。

“我帮你！”古昊忙快步跟上，和陆北一起做饭总比陪古诚玩大眼瞪小眼要好。

“你会做饭？”陆北回头，进厨房的动作一顿。

“呃……我会炒青菜！”回想起多年前在家中因好奇抢过老妈锅铲的年少无知，又回想起那被端上桌勉强可辨认可以动口的青草盘，古昊笃定地点了点头。

眼见古昊满脸自信中又带点不足的表情，陆北思绪两秒，继而转身走进厨房：“古诚一人待着不安全，你看着他点。”

不安全？古昊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眼观鼻鼻观心的古诚，他会不安全？不安全的是别人吧。

无奈在心中长叹一口气，咽下被嫌弃的小难过，古昊走到沙发边，坐在古诚旁，面前的电视机没开，古诚手上也没有拿任何电子产品，包括书籍和游戏，他只是这样呆坐着，如呆若的木雕一动不动，神色掩下，看不出表情。

“你这是……在冥想？”古昊猜测。

古诚陡然睁开眼，看向旁边的古昊，面无表情：“有事吗？”

“闲聊下嘛，你刚才在干什么？”已经非常习惯古诚面瘫脸的古昊，悠然自得地有一搭没一搭聊天。

“打坐。”

“……你那叫打坐？你腿都没盘起来。”古昊满脸鄙夷，小孩子说谎什么的，真是件特别不好的事。

“21世纪了。”古诚陈述。

古昊：“……”

“诶，”古昊决定换个话题，“你名字真的叫古诚？”

“姓名受之父母，怎可儿戏？”古诚无比正经。

“好了，正常点说话，”古昊不太习惯古诚这种分明已经可以说大白话，可还喜欢动不动抛两句文绉绉话语出来的装逼风。

“你大哥叫什么名字？”古昊问。

“我……”刚说出一个字，古诚的眼眶已全部湿润。

“好了不用说了。你不记得我知道。”古昊后悔万分地停止了这场无聊的谈话，他应该是脑子坏掉了才会提起他大哥，这古诚，还真是一次比一次夸张，下次再提是不是就该哭出来了？

“叮铃铃，叮铃铃。”

悦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刚停止不到一分钟的宁静，古昊抬眼望去，好像是陆北的手机，便起身走到餐厅前，拿起手机，来电显示是游子明。

他打电话干什么？问古诚的事？纯粹作为高中同学闲聊下？

虽然肚子里满是好奇，但古昊还是大声问向厨房里的陆北：“陆老师，游子明的电话，要接吗？”

“我手上都是油接不了，你帮我接一下！”厨房里传来陆北的声音。

“好！”

既然授权让他接，那游子明不管说什么，可都任他随便打发了。古昊乐滋滋地想着，接通手机。

“喂。”

“陆北，我——”声音戛然而止，察觉到电话那边的声音并不是来自陆北，游子明问，“陆北不在吗？”

“游警官，我是古昊，陆老师正做饭呢，你找他有什么事吗？”古昊客气问。

“哦，原来是在做饭……不对，他做饭你怎么在那？你还在陆北家？”游子明惊讶。

我还在他家很奇怪？古昊挺想怼这么一句，但为了往后的好人形象忍住了：“是，刚好有点事就没走。”

“正好！”游子明果断道，“我等会就过来，你们在家先不要出门，等下我。”

“你过来？现在？”

“对，你和陆北说一声，我这有个案子只有他能帮忙，有你在就更好了。先这样，见面说。”